▲姜帅
作者简介：姜帅，女，博士，苏州大学应用技术学院副研究员，南京大学商学院博士后（江苏苏州215325）;龙静，女，南京大学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南京210009）。
文章来源：教育学术月刊，2023,(04),19-25
DOI:10.16477/j.cnki.issn1674-2311.2023.04.015
摘 要：基于2010-2021年省级面板数据，使用空间杜宾模型（SDM）、结构方程模型（SEM）等，探讨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直接影响效应和空间溢出效应，考察其微观作用机制。研究发现，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升级具有显著的驱动效应，并表现出一定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高等教育通过增加人力资本积累、促进技术创新两条主要路径影响产业结构升级。因此要提升高等教育发展质量，畅通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渠道，以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关键词：高等教育;产业结构;机制路径;空间计量
基金：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德不配位’与‘怀才不遇’：地位不一致情境下创业团队成员的应对行为及其匹配对创新绩效的影响”（编号：72072086）;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高管股权激励对企业投融资的影响研究”（编号：2019SJA2128）。
一、引言
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是提高产品和服务竞争力，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1]。尽管我国在世界产业分工格局中占有重要位置，但仍然面临着产业发展水平低、处于全球产业价值链低端和比较优势陷阱锁定等问题，存在供给侧与需求侧变化不匹配的结构性矛盾，迫切需要增强产业结构合理化与高级化，提升产业结构的调整能力与作用发挥水平[2]。
高等教育作为知识创新、科技研发及人力资本形成的重要引擎，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过程中发挥着基础支撑作用，日益成为我国推动经济发展变革的有力抓手。高等教育人才培养质量、科研创新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速度和质量。随着我国高等教育迈入普及化发展阶段，其形成的人力资本层次结构是否能够匹配产业发展需要？高等教育带来的知识创新、科研成果是否实现了向产业的有效“转移”？以上问题关系到高等教育推动产业结构升级的动力机制及动能效果。
科学评价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影响效应，无论是对我国高等教育的变革发展，还是对新发展格局下我国经济质量提升，都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和现实意义。本文基于2010-2021年省级面板数据，采用空间杜宾模型、结构方程模型等，系统研究了高等教育对地区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影响，可能的边际贡献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论述了高等教育影响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作用机制；二是采用空间计量模型分析了高等教育对区域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直接影响效应和空间溢出效应；三是基于结构方程模型，分析了高等教育影响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机制路径。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文献回顾
关于高等教育与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关系研究在实证层面仍存在一定的争议。王金波和佟继英实证分析了我国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对产业结构的非线性影响，认为教育通过竞争效应和示范效应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3]。何菊莲等通过高等教育指标数据，实证检验了高等教育人力资本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正向激励作用[4]。胡德鑫和王漫研究认为高等教育学科结构与产业结构具有强相关性，需要调整学科结构以适应产业结构需求[5]。然而，高等教育并不总是能够持续推动经济发展[6]，我国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贡献率仍然偏低[7]。方超和黄斌研究认为我国的高等教育发展过度依赖于政策驱动，内部发展滞后于市场和产业需求，未能形成教育与经济良好互动的局面[8]。岳昌君研究发现我国人力资本结构与产业结构耦合性低，存在岗位过度竞争和专业不匹配等问题[9]。杨林等基于欧氏距离协调度模型，研究发现高等教育学科结构调整具有时滞性，未能有效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10]。
事实上，教育层次、区域经济发展水平、人力资本集聚特征等因素对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存在差异性影响。吴嘉琦和闵维方区分中、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研究发现增加教育经费投入、提高人均受教育年限能够显著促进产业转型升级[11]。孙海波等研究认为教育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存在区域异质性，表现为非线性相关性[12]。张艳等构建高等教育质量综合评估指标，运用1999-2018年省级层面数据，分区域检验了高等教育质量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效应，发现高等教育质量仅在东部地区促进了产业结构升级[13]。唐辉亮实证研究发现人力资本结构和技术资本配置结构显著影响产业结构升级[14]。赵冉和杜育红采用空间杜宾模型，发现高等教育既通过技术创新促进本地经济增长,还表现为“本地—邻地”的协同效应,在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长三角地区表现为技术创新的空间溢出效应[15]。
已有文献为研究高等教育与产业结构升级之间的关系奠定了良好基础，然而仍缺乏关于高等教育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机制分析，忽略了高等教育在空间上的集聚和溢出效应，高等教育对区域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的净效应有待评估。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具体包括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级化两个方面的改进。产业结构合理化表示产业结构的聚合质量，衡量了三次产业之间协调程度和资源优化配置程度，体现为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社会资源向高生产率企业集聚，从而提升全要素生产率；产业结构高级化是从效率的角度动态刻画产业结构演进的历程，反映各要素的有效利用程度，侧重于通过生产性服务业、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助力制造业等实体经济发展，满足社会发展需要[16]。高等教育作为高端人才集聚地和顶端知识产出地，拥有丰富的人力与技术“资产”，与具有政策优势的政府部门、信息资本优势的企业主体构成的“三螺旋”，可以有效推动产业结构合理化、高级化。政府部门营造良好的政策环境，为高等教育提供资金支持，有助于高校改善教学科研环境，提高教学质量，激励科研创新，提升人力资本积累，同时，政府和企业能够为高校提供市场有效需求信息。高等教育系统既可以根据政府、企业的需求实施人才培养与科研创新，也可以根据自身开展的基础研究，形成可供企业部门转化的生产技术。区域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不仅依赖于政府和企业，更依赖于高等教育的发展规模和质量。
根据区域经济学理论，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及资源禀赋差异，带来了区域产业的梯度差异，引发资源要素的空间流动。地区之间既不是同质的，也不是相互独立的，人力资本积累、技术创新在区域间具有明显的空间相关性和异质性[17]，需要从空间视角考察高等教育资源集聚扩散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假设H1：高等教育对区域产业结构升级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和空间溢出效应。
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离不开人力资本和创新水平的提高。基于人力资本理论，高等教育能够增强受教育者的知识技能，提高劳动者综合素质和劳动生产率，使得劳动者能够适应新兴技术产业，在产业间或产业内更具“自由流动”的能力。同时，第一产业劳动者的“外流”和第二、三产业劳动者的“集聚”，会反向激励第一产业实施技术创新和效率变革，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18]。此外，高等教育带来的经济发展和劳动者收入水平提高，会增加消费者对高质量产品和服务的需求，通过消费需求结构升级拉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19]。
经济增长理论认为人力资本和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发动机”，肯定了教育对经济发展的重要贡献[20]。高等教育兼具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和文化传承的多重职能，通过人才培养、知识创新与技术转移，能够从根本上推动生产技术迭代，实现产品创新与产业升级。一方面，高校通常拥有大量的科技人才和丰富的科研成果，增加了知识产出，在高校与行业的知识转换交流中，能够不断转化为专利、产品和服务，促进企业技术创新，提高企业部门的生产效率。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形成的人力资本积累为技术开发转化与创新升级提供了智力支撑，接受高等教育的劳动力拥有更高的技能水平和管理能力，在激烈的市场竞争机制下，能够有效吸收国内外先进知识技术，推动企业生产流程优化、企业研发创新和生产效率提高，实现落后产业“逐步淘汰”与先进产业“快速扩张”，达到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假设H2：高等教育通过高级人力资本积累，促进技术创新两条主要路径影响产业结构升级。
三、数据、变量与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文通过构建2010-2021年中国30个省份地区的面板数据研究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及作用机制（未包括数据缺失较多的西藏、港澳台地区），相关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及分省份统计年鉴，所有价值变量转换成以2000年为基期的不变价。
（二）变量选取
1. 被解释变量：
产业结构升级主要涉及产业结构的合理化与高级化两个维度。产业结构合理化侧重于三次产业间配置比例的合理程度。产业结构高级化用以表示生产效率的提升，反映各要素的有效利用程度。本文借鉴袁航和朱承亮[1]，采用泰尔指数度量产业结构合理化程度，以产业之间的比例关系与各产业劳动生产率的乘积加权值，度量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具体如下：
其中，ISup＿R表示产业结构合理化指标，ISup＿A表示产业结构高级化指标。yi,k,t表示i地区k产业在t年度的产值占地区总产值的比重，li,k,t为i地区k产业在t年度的劳动生产率，具体用i地区k产业在t年度的产值增加值与就业人数的比值来度量。2. 核心解释变量——高等教育投入：
采用高等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自然对数来衡量，并以2000年为基年进行平减处理。3. 中介变量：包括人力资本和技术创新。
人力资本：借鉴何小钢等的研究[22]，采用地区高校在校生人口占地区总人口比重的四期滞后值来衡量。技术创新：借鉴吴嘉琦和闵维方的研究[11]，采用地区劳均技术合同成交额的自然对数衡量。4. 控制变量：
参照现有文献，控制一系列可能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特征变量。具体包括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政府规模、对外开放程度、城镇化率、信息化水平、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本文中主要变量的具体说明见表1。（三）模型构建
根据前文的分析，本文构建如下空间杜宾模型（SDM): 
其中，i、j表示地区，t表示年份。Wij为空间权重矩阵，相邻地区对应的矩阵元素取值为1，否则为0,εit为随机扰动项，μi与vt分别衡量地区效应和时期效应。X为系列控制变量，考虑到政府规模等控制变量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的时滞性，予以滞后一期处理。关于机制路径分析方面，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即高等教育、人力资本、技术创新与产业结构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借助结构方程模型（SEM）检验存在的中介效应。（四）描述性统计
表2列示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产业结构合理化平均值为1.394，标准差为0.607，产业结构高级化平均值为0.202，标准差为0.167，平均而言，地区间产业结构差异较大。高等教育投入平均值为10.05，标准差为0.449，人力资本平均值为0.011，标准差为0.005，技术创新平均值为13.13，标准差为2.49，各地区高等教育投入、人力资本、技术创新水平具有一定的分布不均衡。四、实证分析结果
（一）空间计量基准回归
通过空间自相关检验，产业结构升级、高等教育投入指标的Moran’s I检验结果总体显著为正，地区间表现出一定的空间依赖性。进一步应用空间杜宾模型（SDM）进行检验，表3的结果显示，地区产业结构升级自相关系数ρ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现为“本地—临地”正向空间溢出效应。
根据前文的变量设定，产业结构合理化指标越接近于0，表明产业结构越均衡，即产业结构合理化指标为负向指标。表3的列（1）、列（3）显示，高等教育在1%水平上显著促进了产业结构合理化提升，并表现出一定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列（3）表明，在加入人力资本、技术创新变量后，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合理化影响的空间溢出效应不再显著，而技术创新表现出显著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系数值为0.012,t值为2.89）。表3的列（2）表明，高等教育正向影响产业结构高级化，直接效应为0.005，空间溢出效应为0.011，均在10%水平上显著。列（4）显示，在加入人力资本、技术创新变量后，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不再显著，可能的原因在于高等教育是通过人力资本积累、技术创新提升两条主要路径影响了产业结构高级化。空间效应分析表明，无论是对于产业结构合理化还是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方面，技术创新的空间效应均显著为正，人力资本的空间效应不显著，表明高等教育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的空间效应可能是基于技术创新的集聚扩散。控制变量方面，经济发展水平、政府规模、城市化率有助于促进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对外开放程度、信息化水平、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推动了产业结构合理化，但对外开放程度、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则负向影响产业结构高级化，信息化水平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不显著。列（4）中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估计系数显著为负，可能与基础设施建设对地区产业结构优化的资源占用与挤出有关，进而阻碍了地区的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以上研究结果证实了本文的研究假设1。 表3 高等教育对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的空间计量分析 
注:括号内为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5%、10%统计水平上显著。变量影响总效应为相应直接效应与空间效应之和。（二）影响机制路径分析
为了进一步考察高等教育影响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作用机理，探究人力资本和技术创新的中介效应，采用结构方程模型（SEM）进行检验，即高等教育是否主要通过增加人力资本积累、提升技术创新，以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SEM分析显示观测数据对修正模型的整体拟合效果较好，符合开展模型假设检验的条件。设定Bootstrap样本量为1000,Bootstrap取样方法选择偏差校正的非参百分位法，选择95%的置信水平，模型的标准化回归系数（即变量间的路径系数）及相应的CR值如表4所示，具体的路径分析见图1和图2。
注:***、**、*分别表示在1%、5%、10%统计意义上显著。表4的结果显示，高等教育与产业结构升级之间的直接效应依然显著，高等教育与产业结构合理化、高级化的标准化路径系数分别为-0.717、0.571，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表明高等教育投入能显著推动产业结构升级。高等教育显著影响人力资本（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614）、技术创新（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362），表明高等教育能够显著增强人力资本积累，提升技术创新水平。人力资本、技术创新能够提升产业结构合理化、高级化，驱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人力资本积累、技术创新提升是高等教育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两条重要路径。此外，人力资本对技术创新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标准化路径系数为0.214），表明高等教育可以通过人力资本积累作用于技术创新，进而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五、结论与启示
随着我国经济步入由“投资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型的高质量发展阶段，必然要求高等教育提供高质量的人力资本和高水平的科研成果，以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本文关于高等教育与产业结构升级的关系研究表明，高等教育对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具有显著的驱动效应，并表现出一定的正向空间溢出效应。高等教育通过人力资本积累、促进技术创新两条主要路径影响产业结构升级。面向新发展格局，需要充分激发以高等教育为核心的创新力量在经济高质量发展中的作用。结合高等教育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结果，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考虑到高等教育资源投入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存在时滞性，政府应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不断优化管理环境，加强对高等教育的长期资金投入和政策支持。尤其要增加对高等教育的科研经费支持，注重科研人员激励，加强教育经费监管，提升高校内部运营效率，将高校的人力和知识资源转化为产业升级的动力，提升高校的社会服务能力。同时，政府应着眼未来制定人才政策，推进大学城与产业集群协同发展，相比于“高薪引才”，要厚植本地高校人才培养土壤，留住具有强烈归属感的本地高校毕业生。政府要将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更好地结合，引导完善科研成果转化机制，搭建一站式科研成果转化平台，有效对接高校学科创新链与地方产业创新链，充分发挥高等教育促进区域经济转型和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重要功能。第二，从高等教育对区域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溢出效应来看，主要表现为“本地—临地”正向的知识与技术溢出，应进一步加强区域间的合作，制定区域协同发展策略。引导区域内高校加强合作交流，发挥区域内“双一流”建设高校的辐射引领作用，促进区域间人才与技术的协同创新，把科技创新打造成驱动产业结构优化的引擎。建立区域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搭建区域性科技公共服务平台，推进信息资源共享，降低信息获取的门槛，促进区域间创新要素高效流动、技术知识及创新成果快速扩散，逐步形成“以点带域，多域协作，合作共赢”的新发展局面，缩小区域间经济发展差距。第三，本地高校作为高等教育的实施主体，要将自身发展战略融入区域发展战略。结合当地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升级的实际需求调整学科专业布局，以职业化、市场化与科学化原则设置课程体系，将重点学科建设充分对接区域重点产业项目，更多地参与到市场共性技术的开发与产业发展规划中，提升自身在政府政策制定和行业企业决策咨询中的胜任力和创新供给能力。第四，以高等教育为中心，促进产学研深度融合，积极把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服务。通过校企共同制定人才培养方案，协同开展培训项目，举办创新创业比赛等，培养区域产业结构升级所需的高质量人才。同时，以本区域优势产业为基础，设立校政企共同参与的专门的研究院所，开展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在科技成果研发的前端融合“研究界”与“产业界”优势，架设从研发到应用的桥梁，强化团队合作意识。鼓励教师和科研人员在高校与企业之间双向交流互动，持续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促进科研成果的快速有效转化。打造从实验室到市场平台的全过程生态链，围绕区域亟需突破的重点产业，依托高等教育形成创新产业集群，培育发展新动能，提升高等教育服务地方经济发展的能力。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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