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两度在戴南工作,其中有一次是在戴南区五金厂。那时候区五金厂还处在初创时期,连像样的厂房都没有。我被安排在拉丝车间,那是一个又苦又脏又累的工种。一天工作下来,除了牙齿是白的,其余都是黑的。尤其是用化学物质处理钢丝的那道工序(师傅的术语叫“药丝”),那股呛人的味道人直接受不了!工厂的生活很乏味,工资也低的可怜。好在戴南有电影院,有时下班之后去看一场电影,成了我和工友们最开心的时刻。我爱看书,但那时候可读的书少得很。我随身带着的是毛泽东、朱德、陈毅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诗词集,这几本书,我几乎读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现在我喜欢写古诗词,与那一段经历很有关系。领导看我爱学习,又长得帅,认为有培养前途,就开始让我间断地脱离车间,去跑短途供销,比如泰州、兴化、姜堰这些靠近的地方,工作内容不外乎催款、开发票等一般事务。但这已让我很开心,因为从小在家乡就羡慕那些跑采购的人。他们手表戴得嚯嚯的,皮鞋擦得舍亮的,抽的前门烟,喝的大曲酒……想不到我也能跑采购了!那时候我风华正茂,每次出差,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穿得格格真真,尤其新买的一只皮包格外抢眼。在轮船码头上一站,玉树临风,连我自己都感到像个阔少!有一天晚上从泰州办完事坐轮船回戴南,旁边坐着小俩口,是外地人,也到戴南下船。于是便搭讪,搭得热熟起来了,那男的求我一件事——他们俩口子出门没带介绍信,到戴南下不了旅社,求我帮个忙。我当时也是初牛犊不怕虎,或者叫麻木神,居然一口答应人家:“没事,我到我们厂里帮你们开个证明,就说来我厂办事的”。晚上到了厂办,找到厂办主任黄继新说明委原。黄主任先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头脑里少根弦!但最终还给了我面子,帮人家开了证明,解决了住旅社问题。正当我在跑采购的起跑线上感到“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有一件事的发生,把我对工作的热情火苗感给浇灭了。当时听说戴南区公所要到厂里来借个小青年去跑跑腿,这对我们这些农村青年是多大的诱惑啊?我一心想去。心里想,跑跑腿就跑跑腿,跑跑不就跑稳了吗?要知道,那是整天出入区公所的大门呀。如果进去了,半个戴南镇人都会对我刮目相看的,你信不信?!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我掐指一算,这活儿非我莫属。但是,但是,但是,结果却给了我当头一棒,区公所选中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小工友。我后来才知道,人家本来就是因人设岗的,那个小工友区公所里有高人。这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我觉得此处不是我人生的久留之地,我必须另寻出路。于是在1976年3月,我离开了令我喜欢却又让我伤心的戴南,走向了另一条青春探索之路若干年后,后来当了区五金厂厂长的黄继新来扬州找我办事,我跟他提起为陌生人开住宿证明的往事。他大笑说:“还有这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晓得你当时是个神气马子,厂里想培养你”。华干林笔名甘霖,1957年生于江苏兴化。扬州大学文化传承与创新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扬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特聘教授;扬州市旅游协会副会长。长期从事中国文化史及扬州历史文化教学与研究,发表论著、论文、散文、诗歌多种。
来源丨阿紫文学沙龙